第二章
4.
我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记得我出生时，爷爷和外婆因为我是女孩大吵一架。
因爷爷迫切地想要孙子，便给我起名姜娚。
三年后叔父一家生了男孩，爷爷高兴地办了三天酒席庆祝。
自弟弟出生后，全家上下围着他转，爷爷更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弟弟。
弟弟初中那年，听说蛇肉补脑，便缠着爷爷、叔父上山捕蛇。
他们在山上发现一条受伤的大蛇，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蛇制服。
当天晚上弟弟便求着奶奶炖蛇肉。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大蛇，心有不忍。
“都说蛇很有灵性，况且这条这么大，还是别吃了。”
弟弟推了我一把，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懂什么？蛇的营养价值极高，吃了它我才能考好大学，你舍不得你就别吃！”
爷爷摸了摸弟弟的头，笑吟吟地说道：
“你姐姐头发长见识短，你可要多吃点，补得壮壮的，好给姜家传宗接代！”
转过头瞪我一眼。
“老大啊，既然姜娚不吃，就不留你们了，别扫了我们兴致！”
弟弟在爷爷身后对我吐了吐舌头。
爸爸还想开口解释什么，被妈妈用手拉了拉衣角，识趣地闭嘴，带着我回去了。
那天之后，弟弟确实变得聪明许多，考试成绩也变好了。
村里人听说后，纷纷上山捕蛇吃肉。
几天之间，山上所有的蛇都成了村里人的盘中餐。
可好景不长便发现了弟弟的不对劲，他天天嚷着吃肉，我甚至看他在厨房吃生肉。
我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后，起初爷爷不信，后来被奶奶发现，才带弟弟去医院检查。
但检查结果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身体倍棒。
弟弟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我就说蛇肉大补吧。”
“反倒是你，什么都不懂，还在爷爷面前说我坏话，扫把星！”
结果我被爷爷劈头盖脸一顿骂。
回到家，我很委屈，便和妈妈抱怨：
“爷爷太偏心了，就因为我是女孩，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妈妈突然捂住我的嘴，警惕地看向门外：
“嘘，小点声，被你爷爷听见了，又要骂你了。”
爸爸也走过来，安慰我：
“是爸爸没本事，让我们囡囡受委屈了。”
我撇了撇嘴。
后来弟弟变化更大，走路像蛇，开始长蛇鳞，还会像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下家里人真的慌了，四处求医问药，都是无功而返。
这天爷爷不知从哪听说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玄学。
当晚爷爷便在堂屋中央燃香请神明。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请来了蛇仙。
蛇仙出来的那一刻，全家人倒吸一口冷气。
毕竟当初我们家肆意虐杀蛇，担心蛇仙的报复。
只是蛇仙看着凶狠，但十分单纯，三言两语就被爷爷骗过去。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爷爷为了救弟弟，竟然将我献祭出去。
蛇仙似乎对我天生阴体很感兴趣，便答应爷爷请求。
就在施法期间，意外发生了。
蛇仙发现弟弟体内并非只有蛇鳞。
他恶狠狠地掐着爷爷的脖子，质问爷爷。
爷爷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嘴唇剧烈颤抖：
“大，大仙饶命，没，没有什么蛇肉。你看错了！”
他更生气了，手中力度加大。
“还敢欺骗本座！那分明就是本座的血肉！”
蛇仙周身腾起猩红雾气，獠牙在雾中若隐若现。
“姜家好大的胆子！偷我蛇鳞，食我血肉！”
蛇尾骤然甩出，缠住爷爷脚踝猛地一拽，爷爷重重摔在地上。
叔父拿起锄头想要反抗，蛇仙指尖轻点，数条巨蟒破土而出，将他死死捆在院中树上。
叔母吓得蜷缩在角落，却被蛇仙抬手一指，黑雾化作锁链，将她吊在半空中，剧烈摇晃。
爸妈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幕，瑟缩在墙边不敢发出声音。
我还来不及反应，铺天盖地的黑雾便将我吞噬，只余尾音在虚空中震颤：
“敢欺瞒本座，这便是代价！”
5.
蛇仙将我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我惊恐地望向四周。
脚下是蜿蜒盘绕的玉石阶梯，幽蓝磷火沿着石壁游动，照得洞上鳞片状纹路忽明忽暗。
穹顶垂落的钟乳石泛着珍珠光泽，却在末端凝结着暗红色血珠，滴滴答答坠入下方深潭。
我颤抖着问：
“这是哪？”
蛇仙漫不经心地开口：
“玉髓宫，本座的府邸。”
“什么府邸？你快放了我，我要回家！”
蛇仙嗤笑一声，绕着你缓步踱步。
“你莫不是忘了，那个老东西可是将你献祭给本座。”
我被吓得连连后退。
“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
他的身形化作残影，瞬间出现在你面前，冰凉的手指捏住你的下巴。
“献祭的祭品，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他松开手，衣袖一挥，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惨白的手臂伸出，抓向你的脚踝。
我吓得尖叫一声，抬脚不停躲避。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从今日起，你就在此处侍奉本座。记住，别妄想逃出去。”
“你，你不吃了我？”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成为本座的食物？”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眼含热泪。
“不，不是的。”
“放心，你留着还有用！”
蛇仙说完随手推开一扇门进去了。
我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内，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复原，仿佛刚才惨白的手臂是我的错觉。
......
自蛇仙离去后，家里的院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煳味与血腥气。
爷爷瘫倒在地，脖颈青紫，浑浊的眼珠失了焦距。
叔父嘴角挂着涎水，他半睁着失神的眼睛，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叔母蜷缩在墙角，嘴里不停念叨“别杀我”，空洞的眼神直直盯着虚空，没了往日的精明。
妈妈望着空中残留的黑雾，声嘶力竭地喊道：
“把我的囡囡还回来！”
爸爸死死拽住妈妈的胳膊。
“别去，相信我，囡囡不会有事的。”
妈妈突然转身，眼神猩红如血，脖颈青筋暴起。
“都是你们害的！囡囡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
爷爷这时好似恢复了片刻清醒，喃喃道：
“报应啊！”
叔父连滚带爬地来到爷爷身边。
“爸，怎么办？承嗣还那么小，他不能变成蛇啊！”
爷爷直接甩给叔父一个耳光。
“还不是怪他自己贪嘴，非要吃什么蛇肉，现在好了，遭报应了。”
叔父捂着脸的手剧烈颤抖，他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压抑的嘶吼：
“吃蛇肉还不是为了姜家延续香火，你明知那蛇有古怪，当初为何不拦着？”
话音未落，爷爷又重重给他一巴掌。
“延续香火？三天承嗣就变成蛇了，怎么延续？”
叔父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半晌才开口：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你要做什么？”
“隔壁村不是有个神婆嘛，我们找她帮忙，不信治不了他。”
爷爷赶忙抓住他的手。
“你要杀了他？不行，杀死他承嗣怎么办？”
叔父拍了拍爷爷的手背。
“放心吧，爸，到时咱们用姜娚骗他出来，事后再杀了他。”
爷爷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好，就按你说的办！”
爷爷和叔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殊不知被站在水镜面前的蛇仙看得一清二楚。
我蹑手蹑脚地想跑出去，可谁知刚到门口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回来。
睁眼时，发现蛇仙站在我面前。
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用鞋尖挑起我的下巴。
“想跑？”
我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脖颈被鞋尖抵着的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没，没有。”
他慵懒地垂下眼睑，尾音裹着轻笑在喉间打转。
“那刚才是在做什么？”
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
“不急，不如先看一场好戏。”
他一拂衣袖，水镜中出现我家的画面。
我看见爸妈为了我和爷爷大吵一架，又看见爷爷和叔父密谋杀死蛇仙。
我心下一惊：他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斜睨着水镜里的闹剧，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弧度。
“瞧瞧，你家人在密谋如何杀死我呢？”
我低头思索，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
“你都知道了？”
“呵，知道什么？”
我刚要开口，就被他抢先打断。
“是知道你们吃了我的肉吗？扒了我的皮吗？”
瞬间我冷汗直冒。
“你如何......”
“你想问我如何知道的吧？猜猜看？”
我浑身发颤。
“是救姜承嗣的时候！”
“小祭品果然聪明呢！”
“记住，你们姜家欠我的，十辈子都还不清！”
“你果然是回来报复的。”
突然我感觉身体好像被撕裂一般。
我惊恐地望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我身子直直倒下，魂魄像受召一般从身体抽离出来。
他倚在青玉榻上，望着缓缓离体的魂灵。
“呵，有趣！”
6.
我好似陷入黑暗一般，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祭坛中央。
眼前老太婆身披黑袍，手持蛇形骨杖，围绕着祭坛中央的血池缓缓踱步。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嘶哑，宛如来自幽冥的低语。
我刚要挣扎，却发现身子被锁链锁住。
锁链触碰魂魄的刹那，刺骨寒意如万根冰针直钻灵体。
只老太婆拄着蛇形拐杖缓缓走来，沙哑地说道：
“省些力气吧，这噬魂链专克残魂，越是挣扎，便越要被啃食得渣都不剩。”
“你要做什么？”
老太婆没有回答，反倒是爷爷和叔父从一旁走了出来。
爷爷走到我面前，眼中满是算计。
“姜娚，姜家养了你十几年，是时候回报姜家了。”
我猛地仰头，脖颈的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回报？你们不是将我作为祭品献祭了嘛，现在说什么回报？”
叔父扯了扯嘴角，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祭坛边缘。
“献祭那是便宜你，我们要用你引出蛇仙，救我儿子。”
“别做梦了，我不过是个祭品，你以为蛇仙会出现？”
爷爷浑浊眼珠在眼眶里诡异地转动，像是盘算着什么恶毒的计谋。
“小畜生，你以为蛇仙抓你只是为了祭品？”
“有些真相啊，还是让你死个明白才有趣。”
我一脑袋问号。
就在爷爷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却被一道金光打中。
“知道太多，就不怕遭天谴！”
祭坛上空突然降下一道血色光柱，将我笼罩其中。
顺着光柱蛇仙出现在我面前，一挥手身上的锁链霹雳吧啦地掉落一地。
没了锁链的束缚，我身形不稳，就要倒下去，蛇仙眼疾手快地接住我。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知道他们要杀你嘛！”
他冰凉的指尖托起你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慵懒又危险的弧度：
“他们要你的魂核对付本座，不过小祭品，你以为本座会怕几个跳梁小丑？”
尾音未落，周身骤然腾起幽蓝妖火，将台下几人逼退数步。
老太婆嘶吼道：
“大胆蛇妖，你以为这祭坛是为了锁住她的残魂！你错了，这是你的葬身之所！”
她枯槁的手指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祭坛四角的青铜烛台突然迸发刺目血光。
无数道锁链破土而出，表面缠绕着泛着幽蓝光芒的咒文齐齐朝着蛇仙缠去。
蛇仙见状，立即将我从祭坛推出去。
血水冲天而起，在空中凝结成巨大的修罗面孔，张开獠牙要将蛇仙吞噬。
他一抬手，一道墨色的屏障瞬间展开，将袭来的锁链尽数震碎。
墨色屏障上浮现无数蛇形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蛇仙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他周身妖火大盛，幽蓝的火焰化作无数条火蛇，朝着四周汹涌而去。
火蛇所到之处，咒文湮灭，锁链崩断，巨大的修罗面孔发出不甘的怒吼，渐渐消散。
老太婆见状，面色骤变，加快念咒的速度。
祭坛中央的血池开始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趁此间隙，老太婆示意爷爷和叔父将我推入血池中。
被推入血池的瞬间，猩红血水如滚烫的铁浆灼烧着魂灵。
池底无数枯手死死拽住我，浑浊的咒文从池壁渗出，顺着魂体的裂缝疯狂钻出。
恍惚间我听见老太婆癫狂地嘶吼：
“用她的魂核！那东西生来就是蛇妖的克星！”
蛇仙怒吼一声，震得整个祭坛颤抖，妖火将四周烧成炼狱。
可当他伸手触碰我后，竟如遭雷击般猛地缩回。
我发现自己的魂核不知何时泛起冰蓝色的幽光，直接熄灭他周身妖火。
叔父趁机甩出噬魂链，链上朱砂符文碰到我的魂核，瞬间爆发刺眼白光。
血池中的咒文与魂核产生共鸣，形成一个巨大的封印阵。
蛇仙被困阵中，原本慵懒邪魅的面容染上了罕见的慌乱。
他看着魂核中流转的力量，终于明白姜家献祭我绝非偶然。
“呵，原来如此！”
“不过想困住我，这点恐怕不够！”
蛇仙指尖划过掌心，精血迸溅之处，千年蛇丹破土而出。
赤红的丹珠悬浮空中，骤然炸开成漫天血雾。
血雾所到之处，噬魂链的朱砂符文开始扭曲融化，血池里的咒文也剧烈波动。
我发现自己魂核的蓝光竟在血雾中渐渐黯淡。
老太婆见状，用祖传玉牌砸向蛇丹，玉牌却在半空中被蛇仙甩出的骨刺击碎。
蛇仙趁机化作百丈巨蟒，蛇尾横扫间，祭坛石柱轰然倒塌。
他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吞下蛇丹，周身气息暴涨，封印就此崩裂。
他重新化作人形，满身浴血，却笑得妖异癫狂，指尖缠绕着一缕你即将溃散的魂火。
“小祭品，你我的命，从相遇那刻起就绑在一起了。”
说罢，他将魂火重新注入我体内，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我猛然想起那日后颈传来一丝凉意。
“你在我身上放了什么？”
蛇仙勾起唇角。
“看来不算太笨。不过也没什么，本座一滴心头血而已！”
“你早就做好打算了？”
蛇仙指尖的凉意混着蛇鳞特有的粗糙触感贴上唇瓣。
“嘘！”
“接下来要看好戏了。”
只见他打个响指，屋内的弟弟瞬间冲出来，直接将老太婆撕碎。
爷爷见状害怕极了，快速爬到我脚边。
“乖孙女，救救爷爷，你要是不救我，你再也见不到你爸妈！”
我原本还奇怪呢，为何我出这么大事爸妈不在，原来是被他们抓起来了。
弟弟刚解决了老太婆，便朝着叔父走去，只听叔父惨叫一声也被弟弟吃了。
弟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朝着爷爷走过来。
爷爷眼中盛满祈求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只要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我一把揪住爷爷的衣领。
“快说，不然下一个被弟弟吃的就是你！”
爷爷闭口不谈，那眼神仿佛在说只有你救我，我才告诉你。
“好啊，不说是吧，那就等......”
话音未落，弟弟一把将爷爷撕成两半，生吞进肚。
爷爷的血溅到我的脸上。
我惊恐地望着弟弟，弟弟冲我龇牙咧嘴，被蛇仙一脚踢出去。
蛇仙拿起手帕温柔地擦拭我脸上的血迹。
“魂魄离体太久了，再不回去你就彻底回不去了。”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哭着说道：
“求求你，救救我爸妈！”
他未应答，一拂袖我直接回到自己的身体。
再次睁眼醒来，我发现我躺在医院，爸妈在一旁焦急地望向我。
“囡囡，终于醒了。”
我沙哑着嗓音开口：
“爸妈，我怎么了？”
“魂魄离体导致身体虚弱而已。”
回答我的是一个成熟男音，顺着声音望去，我发现蛇仙站在不远处。
见我似是不解，妈妈解释道：
“是他救了你。”
“他？”
我心下疑惑，他可是指使弟弟将爷爷等人生吃了。
我强撑着要起来，妈妈一把扶住我。
“那你们不是被爷爷关起来了嘛，你们怎么出来的？”
妈妈柔和地说：
“也是大仙救了我们。”
蛇仙不紧不慢地开口：
“差一点他们就被淹死了。”
“淹死？”
爸爸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爷爷这么狠，他将我和你妈关进废弃水库中。”
“要不是大仙及时赶到，我们就......”
我伸手抱住爸妈，感激地看一眼蛇仙。
“谢谢。”
随后突然想到什么。
“姜承嗣呢？”
爸妈对视一眼。
“他发了疯一般将全村人都吃了，后来神志清醒后受不了打击自杀了。”
我望向蛇仙。
“你做的？”
蛇仙不置可否。
我心下了然，当时全村人都捕蛇吃肉，如今被半人半蛇的弟弟弄死，也算是因果。
蛇仙突然上前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随后身形化作万千黑雾，在空气里留下绵长的尾音：
“记住，我叫玄螭，我会再来找你的，小祭品！”